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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78章 大結局(下) 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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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驟然發生的變化,讓賀蘭堯也怔住了。

花輕盈的神智分明是受人控制,那一刀落下來,原本應該刺的是他,怎麽就變成了刺皇帝?

沒有任何人會想到這一局面。

而就在下一刻,空氣中忽然有了異響,賀蘭堯擡眸去看,只見四面八方湧出了無數綠衣人,全都是從竹林邊上的峭壁冒出來的,原來這些人竟一直埋伏在附近。

這些人手持弓弩,清一色的綠衣,與樹葉的顏色相近,在這山林間自然是很好隱藏。

綠衣人的數量大概有半百,落地之後,自然而然地將皇帝帶來的暗衛全部包圍。

於是乎,這一刻的局面就很怪異了。

他被皇帝的人包圍著,而這包圍圈之外,又是另一股勢力。

皇帝的暗衛們震驚,卻又不敢輕舉妄動。

而皇帝的身影,也緩緩倒下,一雙鷹眸望著花輕盈,還沒從震驚中回過神。

怎麽可能……

為什麽她的刀,刺的是他?

“我,我在幹什麽?”花輕盈此時望著自己的雙手,面上一片驚愕。

此刻的她,已經恢覆了神智。

她的記憶停留在木屋裏,她與皇帝爭吵之後,月圓進了屋,在她身上紮了一針,之後的事,就迷迷糊糊了……

清醒的一瞬間,她卻發現自己手上握著匕首,那匕首,正刺入皇帝的腹部。

到底發生了什麽?

賀蘭堯望著她的反應,似乎猜到了什麽。

她已經恢覆正常了,也就是說,迷魂術已經失效了,所以,她對自己的行為感到難以置信。

正常情況下的她,是不會主動傷人的。

“這是怎麽回事?”遠處的蘇驚羽望著竹林裏的情形,有些無法理解。

當她看見花輕盈對賀蘭堯舉起匕首時就已經心急如焚,可還不等她反應過來,花輕盈那一刀就捅在了皇帝身上。

這轉折太突兀了,幾乎沒有人知道是怎麽一回事。

“父皇……”賀蘭平從震驚中回過了神,當即從山石上躍下,奔向竹林。

“四哥,等等我!”蘇驚羽也追了上去。

竹林之內,皇帝癱倒在地上,回過神來的第一件事,便是對著花輕盈笑,“想不到,最後還在栽在你手裏,你之前的順從都是裝的嗎?你一開始就打定了主意要殺朕?”

“不是,我沒有……”花輕盈下意識否認,“我不是來殺你的……”

她這輩子都沒有殺過人。

別說殺人了,連一只雞都沒殺過。

她從來不想沾染一絲血腥,也從來不會想著要用殺戮來解決問題。

她真的不知道,為什麽會對皇帝動手。

皇帝看著她眉眼間的迷茫,很顯然,她沒有說謊。

望了一眼周圍的情形,此刻他也處於另一股勢力的包圍圈內,而他腹部的疼痛在提醒著他,今日,他是要交代在這裏了。

這個節骨眼,花輕盈沒有必要再說謊。

仔細想想,她一直就是個不太會耍心機的人,也許,真的不是她的本意。

那會是誰?

皇帝腦海中驀然想起一個人,轉頭朝著不遠處的木屋望去!

此刻周圍的人太多,擋住了他的視線,他看不清那木屋裏的人,但這並不影響他的憤怒。

“帝無憂,一定是你……竟然是你……”

他真是錯信了人。

他曾經懷疑過國師的忠誠,但他真沒想到,國師會置他於死地。

這樣做,有什麽好處!

賀蘭堯聽著皇帝的低喃聲,下意識朝著那木屋看去。

兩道白影正從屋子裏踏出,正是月光和月圓兩兄弟。

賀蘭堯忽然就明白了。

這一切,或許就是月光安排的。

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,月光會坑害皇帝。

他是出雲國的國師,帝王的守護者,庇佑皇帝是他的職責,可現在,他卻設了一個局,來害皇帝。

這麽做,豈不是要付出慘烈的代價?

月光踏著輕緩的步子而來,他的衣抉被清風揚起,行走之間,像是隨時就要羽化成仙。

走近了包圍圈,那些綠衣人恭敬地為他讓了道。

“陛下,能否讓你的暗衛們退到一旁?”他開口,語氣清涼,“此刻的情形很明顯,若是陛下不配合,只怕要引起一場血雨腥風,你帶來的這二三十人,如今起不到什麽作用了。”

皇帝冷笑一聲,道:“所有人聽著,退到一旁。”

眾暗衛心知形勢不利,便默默地退到了一邊去。

“帝無憂,朕當真以為你是為朕解決煩惱的。”皇帝冷眼看他,“你敢害朕,你知道要付出什麽樣的代價麽?歷任國師不敢不忠於帝王,你簡直是天機門的恥辱。”

“微臣當然知道代價,但,微臣就是要這麽做,至於微臣的下場,就不勞陛下過問了。”月光不疾不徐道,“陛下還有什麽話,快些說吧,這匕首是淬了毒的,毒素這會兒想必已經侵入了五臟六腑,回天無力了。”

“你……咳!”皇帝怒極,目光如鋒刃一般淩遲著他。

“父皇!”

耳畔響起熟悉的嗓音,皇帝循聲望去,便見賀蘭平狂奔而來,到了他身側,將他扶著坐起。

而蘇驚羽也奔到了賀蘭堯身邊,抓住了他的手腕,“阿堯。”

“放心,我沒事。”賀蘭堯握住她的手,“我只是中了些迷藥,你怎麽跑來了,不是讓你在家呆著麽?”

“不放心你,就跟過來了。”蘇驚羽說著,轉頭望了皇帝一眼,“他是不是沒救了?”

賀蘭堯點頭,“嗯。”

“老四,朕現在這樣,對你而言,應該算是好事吧?”皇帝沖賀蘭平虛弱一笑,“以後,你就再也不用擔心朕要殺賀蘭堯了,從明日開始,你就是天子了,這以後,全是你說了算……”

“父皇,兒臣從沒想過要對你不利,只是希望你與小十之間能互不相犯,兒臣不想你出事……”賀蘭平望著他,目光漸漸濕潤。

這是他的父親啊,平日裏待他不薄。就算要幫著小十,他也不會對父親下手。

他希望小十與父皇都不要有事,可是天不遂人願,他們之間的矛盾是無休止的,甚至上升到了不死不休的程度。

為何,一定要有一方死,才能平息?

他不想失去他們當中任何一個人!

“老四,父皇對你沒什麽其他的要求了,你就好好打理這片江山吧。”皇帝心知自己撐不了多久,這一刻,並不想再責怪賀蘭平什麽。

跟賀蘭平說完了話,他便轉頭望向了花輕盈。

他的時間所剩不多,那麽,他不會把時間浪費在謾罵國師與賀蘭堯身上。

生命的最後時光,還是想與花輕盈交流。

“花輕盈,我真的……很憎恨你。”這一刻,他不再以‘朕’自稱,而是以一個普通人的身份說話。

放下了皇帝的架子,他便覺得自己與她的距離拉近了許多。

“都是帝王恩澤是雨露均沾,可是弱水三千,我卻只想取你這一瓢。”他頗為認真地望著花輕盈,說話之時,唇角已經有黑血溢出,“你討厭我的強勢與冷酷,可是,很多時候,在你面前我並沒有擺出高高在上的姿態,是你看不出來,或者說,你不在意,你真的是一個鐵石心腸的女子,所有人都說你純良,但有幾個人知道,你的心比石頭還要硬,怎麽捂都捂不熱……”

花輕盈怔怔地望著他,沒有回答。

“我總是期盼著有一天能打動你,即使你依舊那麽冷淡,我也不生你的氣,只要你還一直停留在我身邊,我想,總有一日,你會有所感動,當初你說你要出家,我當真舍不得,可那期間,正是我出雲國與異國的戰役時期,我實在太忙碌了,宮裏太多勾心鬥角,我看在眼裏,我擔心你總有一日要被奸人所害,而我忙得無暇顧及你,母後說,就讓你去雲間寺清修也好,這麽一來,所有人只當你失勢了,就不會有人想要對付你這個被皇帝遺棄的嬪妃。”

這一刻的竹林太過安逸,只有他一個人的說話聲。

蘇驚羽聽著這些,有些不可思議。

當真看不出來,這個喪心病狂的皇帝也有為人著想的時候。

“盈盈,你離宮之後,我一直都很掛念你,常常派人去打探你的情況,甚至親自去看望過你,不過,並沒有出現在你面前,因為你在寺廟裏似乎過得比宮裏還開心,我就知道,你喜歡跟僧人們相處,因為僧人們是最純良的,在寺廟裏,又清凈又安全……”

“朝堂之上,後宮之內,每日都有爭鬥,其中勢力錯綜覆雜,的確不適合你這個單純的人游走,很多次想要將你接回來,都忍住了這個沖動,我時常想,讓太子學著監國,等他會打理江山了,我可以把這江山交給他,就去找你,但後面發生的事太多了,我常常忙得走不開,不願意丟下政務,江山與你,我的確更愛前者,但是,我心中除了江山社稷,最看重的就是你了。”

“後來,出現了一個女子,很像你,是個小宮女,叫寧若水,天真可愛,眼神與你一樣有靈氣,現在是德妃了……我對她很好,常常把她當成你,她很賢惠,但我有時分不清她是真的還是裝的,宮裏戴著面具的人太多,若她是裝的,那就算她厲害,因為像你一樣水靈,我也就不多想,不願深入探查,我怕真的查探下去,真相會讓我失望,只有你,我一眼就看出你的純真,而其他人,我卻看不出她們是否戴了面具,終究沒人比得上你。”

花輕盈低垂著眼,一句話也沒說。

皇帝的聲線變得微弱,卻還在繼續。

“我不知道為什麽,很不喜歡賀蘭堯,不僅僅因為他頂著不祥之人的頭銜,世間謠傳他是禍害,天降異象是實打實的,為了你,我可以不殺這個孩子,我甚至想過,對他好些,可是,每當我接近他,還是十分抵觸,我心中也納悶著,為什麽如此不喜歡他,難道就因為他出生的征兆不好?於是我就不再想去親近他,把你們母子棄在永寧宮,雖然讓你們吃了苦,但那個地方,其實也算安全,與冷宮差不多,冷宮裏的人,通常不會有人費心思去加害。”

“盈盈,我對你是存著幾分愧疚的,可是,當我得知真相的時候,那一刻當真是絕望的,你真的太讓我失望了……你犯什麽錯誤不好,為何要犯那種無法彌補的錯誤?我第一次對你起了殺心,因為我發現,我對你那麽多的好都是徒勞的,都是白費力氣,你的心思一點兒都不在我身上……我氣得想立即找到你,殺了你,也殺了賀蘭堯。”

“可當你站在我面前的時候,我卻發現還是低估了對你的情意,我一只手可以輕易了結你的性命,卻還是下不了死手,我仍舊期盼著你能對我有情,從我年輕,到如今我中年,我從來都放不下你……”

“我想讓你殺了賀蘭堯,這樣我心裏會好受,就當時你犯錯付出的代價,他是我們之間的阻礙,他沒了,我想,我們是不是還有機會破鏡重圓?”

“從你我相識到如今,你一直在拒絕我,沒給我幾回好臉色,你甚至不願意欺騙我說你心裏是有我的,哪怕是騙我,讓我高興個一時半刻都沒有,你真的是鐵石心腸……”

花輕盈不回話,皇帝便一直說著話,口中湧出的黑血愈來愈多。

“你別說了!”花輕盈忽然出了聲,“你留點兒力氣喘息吧,別說了!”

“盈盈,我要死了……讓我說完吧……”皇帝沖她虛弱一笑,“如你所言,我是個卑鄙狠辣的人,我不是個正人君子,但是,我賀蘭興,真的喜歡你花輕盈,人如果有下輩子,我願意做你喜歡的那種正人君子,心懷仁義,那時候,你能願意給我一個機會,與我共結連理麽……”

說著,他朝花輕盈吃力地伸出手,“回答我,好麽?”

皇帝身側的賀蘭平望著花輕盈,目光中帶著一絲祈求。

“您答應他吧,他都快不行了,在他臨終前,你能不能讓他高興一刻?”

花輕盈望著半空中那只手,思索著賀蘭平的話,伸出了手。

這只是出於她的仁善罷了。

然而,就在她的手離那只手僅僅只有一寸的距離時,那只手從半空中,垂下。

手的主人,出雲國的帝王,已經閉上了眼。

臨終之時,也沒能聽見花輕盈說一句‘好’。

“父皇!”賀蘭平低吼一聲,將頭埋在了皇帝頸間。

“他……他死了嗎?”花輕盈望著已經沒了氣息的皇帝,唇有些發顫。

是她殺了他?

她真的……殺人了。

“他已經咽氣了。”蘇驚羽望著花輕盈的反應,心知她肯定接受不了殺人的事實,便勸慰道,“母親,您別太往心裏去,這不是你的錯。”

從月光出現的那一刻,她已經將真相猜了個七八分。

花輕盈為何會對阿堯出手,為何會舉起匕首,又為何最後會捅在皇帝身上……這些事,其實都不是出自於她的本意。

看她此刻茫然的神態就知道,她顯然無法接受。

這一切,都是月光的計策罷了。

除了月光,誰能能設下這樣一個局。

原先就猜測著,花輕盈躲在杏林這事只有自己人知道,皇帝怎麽可能會得到消息,阿堯不願相信自己人會背叛,於是便懷疑了天機門的人,沒有懷疑到月光頭上,而是懷疑了月圓。

月光和月圓,前者是值得信任的,而後者……跟他們不熟,沒有理由相信她。

但此刻的事實說明了,花輕盈的行蹤,的確是月光洩露給皇帝的。

將皇帝引到此處見花輕盈,也設計害了皇帝的性命。

他這樣做……簡直是在自我毀滅。

作為帝王的守護者,利用自己與生俱來的特殊能力殺死帝王,直接影響到了他的性命安危。

這就是卦師常說的:逆天改命。

蘇驚羽望向月光,眸中含著些許悲涼。

“我殺人了,我真的殺人了……”寧靜的空氣中,花輕盈的聲線在顫抖,“我怎麽能殺人,不可能,不應該……我從來不殺人的,我不殺人……”

花輕盈望著自己的雙手,連手都在顫抖。

她這雙幹凈的手,竟然有一天也沾了血腥。

她是佛門中人,怎麽能殺生?

她連雞都沒有殺過,今天卻殺了人?

還是殺了一國的君王。

這簡直……

不敢想象。

“母親,你冷靜點。”賀蘭堯握住她的手腕,道,“他不是你殺的。”

嚴格意義上來說,是月光殺的才對。

花輕盈在這個局裏,是一枚最單純的棋子。

她根本不知曉來龍去脈。

因為只有她最能讓人放下戒心,皇帝這一生多疑謹慎,只有面對她的時候,難得不會去多想,因為她始終是那麽純真。

誰能想到,她的手有一天能沾上血腥呢。

月光借她的手來殺人,當真令人意想不到。

也許,這件事也就只有她來做最合適。

皇帝即使恨她入骨,也不會對她有任何提防。

所以,她殺皇帝,輕而易舉。

但她在意識清醒的情況下絕對不願意殺人,所以,月光才要控制她的心神,能讓她按著他的計劃走……

“我不可能殺他,這不是真的,這不是真的!不是真的!”

花輕盈忽然大喊一聲,轉身迅速跑開。

她少有情緒如此失控的時候。

她曾在佛祖面前立誓,一輩子與人為善,不殺生不害人,可是今日,她卻鑄成了大錯。

她心裏不是不恨皇帝,但是從沒想過要害他,她能感受到他的情是真的,她也知道他是一個勵精圖治的君王,給出雲國百姓帶來無數福澤。

這個她眼中的惡人,百姓眼中的天神,今天死在她的手裏。

她有什麽臉面面對出雲國萬千子民?

出雲國子民必定會聲討她,唾罵她,她就是真正意義上的禍國紅顏。

“母親!”賀蘭堯見她跑開,心中有些擔心,將要去追,卻沒有力氣。

他身上的迷藥還沒解開。

“阿堯,你在這兒休息,我去追。”蘇驚羽說著,去追趕花輕盈。

花輕盈才跑出了一段路,便被蘇驚羽攔住了。

“母親,你去哪裏?”

“我殺了皇帝,我是罪人……”花輕盈低喃著道,“我應該贖罪,對,贖罪。”

說著,她擡目掃了一眼四周,看見身後一堆茂盛粗壯的竹子,猛然甩開了蘇驚羽的手,沖到那堆竹子前,一頭撞上!

“不要!”蘇驚羽要上前去阻攔,卻驀然覺得腹中一陣痙攣,讓她有些站不穩,急忙扶上了旁邊的一棵竹子。

或許是她跑得太急促,有些動胎氣了。

懷孕的人原本就不應該蹦跶,她原本以為自己吃了那麽多安胎藥不要緊,可是……想象的終歸與現實不一樣。

來時雖然是搭著馬車,且坐著厚厚的狐裘,但依然還是有顛簸的力度。

“母親!”耳畔響起賀蘭堯的聲音,下一刻,餘光瞥見白影一閃,賀蘭堯已經到了花輕盈身旁。

花輕盈方才一頭撞上了竹子,此刻頭上溢血,躺在了地上。

“阿堯,她怎麽樣?”蘇驚羽連忙道,“我剛才想去攔著她,但是,腹部抽搐了一下……”

“她昏厥了,還好,不是特別嚴重,這竹子雖然茁壯,但並不算紮實,撞上去難免要晃動,撞不死人。”賀蘭堯將花輕盈平放好之後,連忙到了蘇驚羽身旁,伸手環住她的腰身,“肚子不舒服嗎?”

蘇驚羽搖了搖頭,“現在還好。”

此刻,她別的都不擔心,倒是擔心……月光。

她朝著不遠處那一抹修長的白影望去。

他依舊站得筆挺,衣抉隨風輕揚,就算隔著面具,她也能想象到他的雲淡風輕。

與此同時,賀蘭平將皇帝的身軀輕輕放平在地上。

下一刻,他驀然起了身,從身後一名暗衛手中抽出佩劍,直指月光。

蘇驚羽微微一驚。

對了,皇帝一死,四哥不會放過月光的。

皇帝對他而言,也算是一個合格的父親。

至少皇帝是真的器重他,厚待他。

所以,他怎麽咽得下這口氣?

蘇驚羽正想著,賀蘭堯的聲音在耳畔響起,“今日所發生的事,都是在月光的意料之中的,他們會處理好這一切,這種時刻,我們靜默就好,就算插手也於事無補,反而可能讓事情變得更糟。”

讓賀蘭平寬恕月光?

這不可能。

賀蘭平不會善罷甘休的。

而以月光的性格,應該會給出一個解釋。

“太子殿下,要對我動手麽?”面對著冰冷的劍鋒,月光的語氣依舊毫無波瀾。

“你這神棍,設計害了父皇的性命,你覺得本宮能饒恕你?”賀蘭平目光如利劍一般冰冷,“你必須為父皇的死付出代價,身為國師,謀害帝王,罪無可赦。”

“微臣自然是知道自己罪無可赦,也沒想過請求饒恕。”月光的面具下傳出一聲輕笑,“太子殿下,不勞煩你出手,我也沒有活路了。”

賀蘭平擰眉,“什麽意思!”

“國師與帝王之間的利害關系,殿下應該也知道一點吧?天機門弟子歷代保衛出雲國帝王,除帝王之外的人或事,不可用自身能力去幹涉,這與生俱來的能力,也不能拿來隨便害人,這是算卦人與正常人之間必須遵循的規則,否則這世道就亂了。”

“你也知道有這規則,為何還要違反!仗著自己有特殊的能力,竟這樣算計殺害一國君主,簡直天理不容!”賀蘭平厲聲道,“只要本宮活著,就不會饒恕你,你是不是也要把本宮一起弄死?”

“殿下言重了。”月光輕描淡寫道,“殿下,若是不介意,請隨我入木屋,我會給你一個解釋,且,也會讓殿下看到一個滿意的結果,殿下不需要有什麽疑慮,說句難聽的,我若是要害殿下,殿下你也沒有還手之力,撇開我的能力,殿下以為,在武功方面,自己是我的對手嗎?”

“你!”賀蘭平面有怒色,隨即冷笑一聲,“好,且聽聽你想說什麽。”

言罷,將劍扔下,便隨著月光進了那木屋。

……

片刻之後,賀蘭平從木屋內出來,面上已經一片平靜,不見怒色。

走到了皇帝的屍首旁,他道:“所有暗衛聽令,閉上眼,接受國師的針灸,誰若違抗,格殺勿論。”

眾暗衛聞言,齊齊閉上了眼。

他們是天子的暗衛。

而賀蘭平,將會是新一任的天子。

天子之令,自當聽從。

同一時,月光也朝著最外圍的那圈綠衣人道:“諸位來此之時,你們樓主想必說了,讓你們聽從我的命令,剛才諸位所見的一切都不能記下,請你們配合接受針灸,我們會將你們剛才那段記憶抹去,之後,你們便可以回去了。”

極樂樓的眾人們聞言,並未有人說話,默認為接受他的提議。

目睹一國君王的古怪死法,這位國師自然是不會讓任何人將真相外傳。

有些事情,的確不該知道,不記得,也好。

月光走到了月圓的身後,道:“師妹,勞煩你給他們施針。”

他讓月圓使用的法子,正是尹清羅曾經給君清夜使用的,消除記憶的法子。

用特定的針灸手法刺激玉枕穴,便能將最近的半個時辰或一個時辰內的記憶消除。

皇帝的真正死因不能外傳,所以,這些目睹過程的外人們,全都要抹去了記憶才行。

只有將真相掩埋,才不會壞了天機門的聲譽。

至於,該給滿朝文武怎樣的說法,那就是賀蘭平的事了。

“多謝太子殿下的配合。”月光沖賀蘭平道,“微臣感激不盡。”

賀蘭平淡淡地瞥了他一眼,沒有說話。

面對月光這樣的人,是該憎恨,還是該同情?

……

元興三十年十一月初五,出雲國元興帝賀蘭興逝,享年四十八歲。

十一月初六,太子賀蘭平登基為帝,改帝號為元平。新帝悲傷不已,下令全國齋戒三日不得殺生。

坊間傳聞,先帝死於惡疾,逝世當日,在帝都城外山裏的竹林之內踏青,突發惡疾,無藥可醫。

國師帝無憂言,先帝氣數已盡,是國家易主之時。

新帝攜滿朝文武身著素衣白服舉行登基大典,以示哀悼。

……

“四哥,登基的第二天就不上朝,有些不大合適吧?”

綢緞莊的梅園之內,賀蘭堯倚靠著茁壯的梅樹枝幹,輕描淡寫道。

“無妨。”賀蘭平倚在另一棵樹旁,道,“我只是覺得有些不真實。”

還沒有任何準備,就成了新帝。

這麽快就坐在了天子的位置上,他沒感覺到一丁點兒喜悅。

“我也覺得有些不真實呢。”賀蘭堯道,“你心中記恨著神棍吧?昨天你都拿劍指著他了,後來跟他去了木屋裏,出來之後就平靜了,為何?他跟你說了什麽?”

賀蘭平道:“他說……”

話音還未落下,就被一陣嬉笑聲打斷。

“小十,我要吃糖葫蘆!”一道清脆的女子嗓音響起,下一刻,一道杏色身影奔到了身前。

來人眉若柳黛,眼眸清澈,瓊鼻櫻唇,一副天真少女的模樣。

賀蘭平望著她,怔了怔。

這嬌俏少女一樣的年輕女子,與賀蘭堯極為相似,正是他母親花輕盈。

此刻,她正揪著自己衣袖,哭喪著臉,“小十,我看到他們在吃糖葫蘆,我也想吃,你給我買好不好?”

賀蘭平眼角一跳,“我不是小十,您認錯了。”

“啊?你不是?”面前的女子似乎很驚訝,忽然湊近了些,看了看,道,“還真的不是,小十長得比你好看。”

賀蘭平無奈一笑,轉頭望了一眼賀蘭堯,“這才是小十。”

“喔!”花輕盈點了點頭,奔到了賀蘭堯面前,“對,這才是小十,小十,我要吃糖葫蘆,還有,還有杏仁糖片,還有……”

“母親,總這麽吃,牙要壞了。”賀蘭堯望著眼前的女子,語氣哄騙般地道,“牙壞了,就什麽甜食也吃不了了,平時這些不能吃太多的。”

“啊?不行,牙不能壞。”花輕盈捂住了嘴巴,“那怎麽辦?”

“一天只需吃一次。”賀蘭堯道,“你今天已經吃過糖人了。”

“這……好吧。”花輕盈低下了頭,“那就不吃了,對了,為什麽他們都說你是我兒子?我們看起來明明差不多大啊,我怎麽可能有一個你這麽大的兒子?一定是他們在騙我,你到底是我哥哥呢,還是我弟弟?”

賀蘭堯道:“我是你兒子。”

“不可能!我又不老,怎麽能有你這麽大的兒子?你一定是在騙我。”

“我沒有騙你。”

“那你說,你今年幾歲了?”

“再過兩個月,就二十一了。”

“那我呢?我幾歲?”

“你三十九。”

“什麽?我這麽老?不可能!我怎麽可能三十九?我明明是十九,你又騙我!”

賀蘭堯望著她氣鼓鼓的樣子,嘆息一聲,“我沒騙你。”

“我什麽都想不起來,你們當然可以胡說。”花輕盈哼了一聲,“這麽明顯的謊話,你當我是五歲小孩嗎?”

賀蘭堯道:“你說對了,你現在的心智的確只有五歲。”

“那你剛才還說我三十九歲,現在又說我五歲,我到底幾歲!”

“……你高興幾歲就幾歲吧。”

“我……我也不知道了。”花輕盈撫著自己的臉,道,“我早上照了鏡子呢,我覺得,我應該像二十幾歲吧?我想想,我原來明明是個小孩啊,為什麽睡一覺醒來,我長這麽大了?他們說我失去了很多記憶,說我是你母親……”

“他們說得都沒錯。”賀蘭堯耐心道,“您是我的母親,至於為何如此年輕,可能是因為天生麗質吧。”

“那你爹是誰?”

“死了。”

“什麽!”

“母親,您若是不認我,以後就再也沒有糖葫蘆吃了。”賀蘭堯故作嚴肅道,“你要是認了,以後天天有好吃的呢,保證你吃得開心。”

“真的嗎?”一說到吃,花輕盈似乎忘記了所有的煩惱,“好啊!那我們晚上吃什麽?”

“你好好想想要吃什麽,我們就吃什麽。但是,甜食一天一次,吃完要記得漱口,不然牙要壞的,明白麽?”

“嗯!晚上我想吃肉!雞鴨魚牛,都要。”

“好。”

“乖兒子!”

“……”

“我去玩嘍,哈哈哈……”

望著那跑得歡脫的身影,賀蘭平感慨道:“其實這樣……也不錯。”

在他看來,現在的花輕盈,好過從前的花輕盈。

那一日,她捅了皇帝,受了刺激,一時沖動竟要去撞竹子自盡,可竹子並不是紋絲不動的,被她撞擊也會導致晃動,因此,殺傷力倒也不大。

她撞破了頭,昏迷了半天,醒來之後,竟不認得所有的人。

她的心智回到了五六歲的時候,整個人變得憨傻,所有人在她眼裏都是陌生人。

不過,小孩是最好騙的。

花個一天半天的,也就讓她適應了環境。

花未安說,她是受了刺激,再加上腦部受到創傷,才變得如今這樣。

這樣對腦部形成的雙重刺激,通常是難以恢覆的。

不過,並沒有人因此傷感。

原來的花輕盈,才是真正的容易讓人發愁。

現在的花輕盈,卻比誰都好說話了,天真爛漫地活著,也好過像從前那樣郁郁寡歡,多愁善感。

“現在這樣,挺好。”賀蘭堯淡淡一笑,“總算不會再抵觸我們任何人。”

這是神棍給她安排的最好結局麽?

想到月光,賀蘭堯的目光一沈。

月光……還有多少時間?

他做的事情,簡直是——找死。

這麽做,是為了小羽毛吧?

他們與皇帝幾乎是不死不休的矛盾,而月光作為國師,使命是保衛君王。

他不願意幫著皇帝消滅他們,於是就選擇了幫著他們滅了皇帝。

逆天而行,能有什麽好結果?

其實他大可不必這麽做。

他可以來直接告訴他們:你們去殺皇帝吧,我不攔著,也不幫著。

也許那樣,他能遭受的懲罰會更少一些。

月光啊月光。

為何……

要這麽決絕呢。

賀蘭堯擡起眼,轉頭望向遠處的一個八角小亭。

那小亭建在鯉魚池旁邊,小亭之內,有兩道人影,一白一藍。

是月光和蘇驚羽。

現在是白天,月光來的時候,撐著一把很大的黑色油紙傘,將他映在地上的影子都包裹住了,他就那樣緩緩地走到小亭裏。

他說,請求與蘇驚羽單獨呆上片刻。

賀蘭堯垂下了眼。

所有的情敵裏,最感激的是月光。

最想打的也是月光。

月光用那種令人意想不到的方式,在他,在小羽毛心中留下深刻的記憶。

他們應該永遠會記得,有一個叫月光的人。

為了他們,甘願自我犧牲。

最偉大的……情敵。

……

“月光,你為何要這麽做呢?”小亭之內,蘇驚羽頗為憤慨,“你這樣做,會面臨多糟糕的後果?你若真的那麽想幫我們,大可過來跟我們說,讓我們自個兒去搞死皇帝,你不需要洩露任何天機,也不需要幫我們做什麽,你好好呆在你的謫仙殿裏就行了,只要你不參與,你也就不用面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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